小时候有一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就是关于李白的出生地。书上说李白出生于碎叶。“碎叶”,一个多么诗意的名字,可那地方竟然不属于中国。
李白的身世至今仍然是个谜团,在他众多的诗文中有不少自述,他是怎么概括自己的一生的呢?
赠张相镐二首
唐·李白
其二
本家陇西人,先为汉边将。
功略盖天地,名飞青云上。
苦战竟不侯,当年颇惆怅。
世传崆峒勇,气激金风壮。
英烈遗厥孙,百代神犹王。
十五观奇书,作赋凌相如。
龙颜惠殊宠,麟阁凭天居。
晚途未云已,蹭蹬遭谗毁。
想象晋末时,崩腾胡尘起。
衣冠陷锋镝,戎虏盈朝市。
石勒窥神州,刘聪劫天子。
抚剑夜吟啸,雄心日千里。
誓欲斩鲸鲵,澄清洛阳水。
六合洒霖雨,万物无凋枯。
我挥一杯水,自笑何区区。
因人耻成事,贵欲决良图。
灭虏不言功,飘然陟方壶。
惟有安期舄,留之沧海隅。
这首诗大概作于757年之后,张镐当时任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兼任河南节度使,只要有“同平章事”这四个字,就可以理解为宰相了。李白向宰相张镐陈情,捎带说了自己的生平。
“陇西”是秦汉时的郡名,治所在现在的甘肃临洮县南。也就是说,在李白自己填写履历表的时候,他在籍贯栏里自己填的是甘肃。但是籍贯和出生地是两码事,李白的祖先又是怎么从大西北流落到了大大大西北呢?这如今只剩下猜测了,看看你更喜欢哪种。
飞将军李广
其一:李广的后代。李白说自己的祖先是“汉边将”,于是让人联想到了飞将军李广。李广比李白大八百多岁,如果没有族谱,这层关系不好确认。李广是陇西成纪人,现在的甘肃秦安县,就籍贯来说,起码是老乡。
其二:凉武昭王暠(hào)九世孙。这是李白的族叔李阳冰说的,源自《草堂集序》。这篇序这么概括了李白的身世:“李白字太白,陇西成纪人。凉武昭王暠九世孙。蝉联珪组,世为显著。中叶非罪,谪居条支,易姓与名。然自穷蝉至舜,五世为庶,累世不大曜,亦可叹焉。神龙之始,逃归于蜀,复指李树,而生伯阳。惊姜之夕,长庚入梦,故生而名白,以太白字之。世称太白之精,得之矣。”这个凉武昭王李暠自称是李广的十六世孙,他可不是一般人。他是西凉政权的创建者,当然,西凉是十六国之一,割据在甘肃一带的小国,似乎也并不怎样了得,关键看他的后代,他的后代建立了中国历史上最显赫的朝代——大唐!唐玄宗天宝二年(753年)追尊李暠为兴圣皇帝。按这个逻辑李白和李渊、李世民、李隆基同宗。而按照“凉武昭王暠九世孙”的辈分算的话,唐玄宗该管李白叫爷爷。但是唐玄宗没认这帐,包括把李白招进宫中那阵儿也没叙旧论亲。所以不排除李白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的可能。
其三:李陵的后代。李陵是李广的长房长孙,因为投降了匈奴而留下了骂名,还害得为他辩解的司马迁遭遇了腐刑。李陵的后代繁衍生息,一直骁勇善战。到了隋炀帝的时候,被诬为叛国,被隋炀帝杀了三十多人,其余人等全部流放西域。这个说法倒是很吻合李阳冰所说的“中叶非罪,谪居条支,易姓与名。”
其四:李建成的后代。这个说法很天马行空。说是玄武门之变后李建成的妃子把孩子托孤给宫女逃离皇宫到达西域,而这人正是李白的高祖或者曾祖。
以上种种前三个都跟李广有关系,从李白身上的任侠精神来看,我看靠谱。
既然是李白的先祖,那就多说说李广。李广之所以有名也是因为他活在唐诗之中,尤其是那因为选入《唐诗三百首》而几乎人人能诵的唐诗之中。比如卢纶的《塞下曲》:“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比如王昌龄的《出塞》:“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高适的《燕歌行》同样深情怀念了李将军,这首诗不仅是高适的“第一大篇”,更是整个唐代边塞诗中的杰作。
燕歌行
唐·高适
开元二十六年,客有从元戎出塞而还者,作《燕歌行》以示适。感征戍之事,因而和焉。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
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
摐金伐鼓下榆关,旌旗逶迤碣石间。
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
山川萧条极边土,胡骑凭陵杂风雨。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大漠穷秋塞草衰,孤城落日斗兵稀。
身当恩遇常轻敌,力尽关山未解围。
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箸应啼别离后。
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
边风飘飘那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
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
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注:摐 chuāng,敲击的意思。)
至今犹忆李将军
为什么“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司马迁在为李广所作的《李将军列传》中列举了这样的原因:“广之将兵,乏绝之处,见水,士卒不尽饮,广不近水,士卒不尽食,广不尝食。宽缓不苛,士以此爱乐为用。”高适正是用怀念与士卒同甘共苦的飞将军李广来表达对军中腐败、混乱的愤慨之情。
碎叶苍茫
从西汉开始,一代代以李广为代表的猛将开疆拓土才有了大汉、盛唐的辽阔版图。西汉名将陈汤给汉元帝的上书中这样写道:“宜悬头槁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这气势,荡气回肠!
今天再翻看地图,已经找不到碎叶城,只有一个叫托克马克的城市,在吉尔吉斯斯坦北部,楚河南岸。碎叶当年是大唐的西域重镇之一,与龟兹、疏勒、于田并称为唐代“安西四镇”。如今的四镇,唯独失落了碎叶,中国的版图曾经像一枚枫叶,后来,叶子真的碎了。
于是,李白的身世,就只能像那片碎落的叶子一样在历史的风尘中飘零……